早上起床前做了一個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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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到我在排隊,在一個簡約的教室外面,準備要被引導進入其中一個教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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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夢中世界的一種組織,我不確定叫什麼,但是它儲藏了世界上各式各樣的評價,如果有一個人感到自我懷疑,通常會線上申請進入組織,並可以勾選,想要看到過往關於自我的所有評價、部份評價,以及是否要同時預約「老師」的服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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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組織在郊外,有一大片園區,線上申請只限於申請入園時間,若人們要看到評價,一定要親自前往,而老師的服務就是會有人陪同自己一起觀看評價、討論現在的你的身心狀況,有一點像是現實世界裡諮商師的角色。不知道什麼原因,我申請了觀看所有評價以及有老師陪同的服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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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師帶我進到一個大教室,教室裡面只有我和她,整體很舒適,有草綠色的地毯、淺色的懶人椅,還有顏色柔和的書桌椅。教室的其中一面是很大的電子平板,我們對坐在桌子的兩側,她開始要我先為評價分類,所有的評價分成內部評價與外部評價,內部平價就是自己對自己說過的話,老師要我用現在的狀態去重新分類我生命中出現過的三種內部評價:無論好壞強烈或絕對的但現在想起來已經無感的、無論好壞強烈或絕對的而現在還是記得很清楚的、已經忘記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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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每在平板上打開一則,評價就會大大的出現在牆面上,我先分出強烈但無感的,再分出強烈且還記得的,有許多我看到的時候會驚呼,什麼,我曾經跟自說過這些話嗎,我竟然這樣跟自己說話嗎,有些就算看似忘記了,再被翻出來的時候,我還是歸類到強烈而有感的類別,因為再看到一次的時候,心裡還是有強烈的感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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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到了外部評價的環節,但是細節我忘記了,夢裡看到的印象中很模糊,像是很多水蒸氣的場景那樣,我只記得是從最靠近自己的時間往回瀏覽,最後陪同我的老師給了我好幾疊的作文稿紙,上面是國小、國中、高中的老師們一篇篇仔細批改過的痕跡,最後面還有評語。然後我看見有人在哭,噢,就是我在哭,但是我的視線明明變成在遠方了。是以前的我在哭。我沒有聽見老師確切講了什麼,我只聽到她半開玩笑的說:「也許以前的老師只是要鼓勵妳才說出這些話的,但我想,偶爾妳也可以這樣鼓勵自己。」看著她翻開那一張一張泛黃的稿紙的視角,跟以前父親和母親的房子要分開時,我待在父親的房子裡整理舊物的景象重疊,甚至稿紙的觸感我都還記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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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猜可能,對於外部評價自己已經有了許多練習,但是內部的、自己跟自己說了什麼,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。也可能是一個機會讓我上前去抱一抱曾經的自己,好多人會這麼說啊,希望受傷的時候有人能抱抱自己,但我知道滿身是傷的人被緊緊擁抱也可能會更加疼痛,所以我想要的是往後的日子裡,我能有更強大的能量去擁抱每一個過去的我,好的壞的都抱在懷裡;我想要的是在渴望他人的愛時,自己也能生產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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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陣子為了要穩定地寫作,作息很規律,深睡到早上六點半左右自動醒來,恍惚間看到時間以及還沒響的鬧鐘就再闔上眼睡到七點半、八點,結果每天早上這段魔幻的一個多小時都在做夢。可能剛好是昨晚睡前聊到的話題的延伸,可能是某些恐懼的具象化,有些記得有些醒來時就忘了,覺得人體好有趣。享受這樣的創作日子,知道未來某一天這些日常都會改變的,在改變之前,想先繼續靜靜地享受,以此當作珍惜(笑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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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其實關於「(網路)評價」這個主題,已經用一整本小說《二常公園》寫完了目前自己的想法,也許以後會有所不同,但目前最詳盡的就在那裡了。所以就附上一小段《二常公園》的段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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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018年9月寫到2019年2月的,竟然那麼久了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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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說了什麼嗎?」小古醫生溫柔地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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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子搖了搖頭,示意自己說不出口,接著聲音逐漸變得哽咽:「可是我覺得他說對了,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我。我以前明明不在乎的,有沒有人喜歡什麼樣子的我,我根本就不在乎,可是……可是他說對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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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妳把他對妳的評價,當成妳對自己的評價了。」小古醫生輕輕嘆了一口氣。幸子抬起頭看向小古醫生。「為什麼妳會這麼相信他的評價呢?」小古醫生問。幸子沒有說話。「他讚美過妳嗎?」小古醫生又問。幸子點點頭。「那妳的感覺是什麼呢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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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很高興。」幸子說。她想起第一次遇見傅里時,她膽怯地跑出教室,就怕會因為不被肯定而尷尬,沒想到傅里追上來問她,學妹,妳有沒有興趣幫我們設計海報,我好喜歡妳的風格呀。傅里的笑容好單純,單純地像是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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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每個人都有被肯定的需求。」小古醫生看著幸子:「被讚美感到快樂是正常的。就像,被批評的時候感到不舒服,也是正常的。」她希望幸子也能看著自己:「只是,子安,妳知道嗎,無論是讚美還是批評,我們都有權力選擇要不要留在自己身上。並不是所有的讚美都要照單全收,也不是所有的批評都沒有意義。」幸子的眼睛只是盯著桌子上的水杯。小古醫生緩了緩口氣後,慢慢地說道:「所以,妳留下了他的讚美,不一定就要留下他說過的每一句話。雖然,要撕掉他在你身上黏著的評價,很困難也很痛苦。但我仍希望妳知道,妳擁有把它撕掉的權力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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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子這才抬起頭看向小古醫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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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如果我們忘了自己其實擁有這些讚美或批評的去留的選擇權,我們就只能不斷地以他人的眼光來評價自己,而為了讓自己不要有被批評的受傷感,我們會因此陷入依賴著他人眼光而活的惡性循環。」小古醫生補充說道。